慢性腮腺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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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3/15 20:14:00

送学

文/吴贵顺

十六年的读书生涯,让我深切体会到亲人的慈爱。

亲人为我送学的一幕幕情景至今仍在心间一遍遍怀想。

七岁那年暑假,我哭闹着要上学。村里唯一的教室--第五生产队的楼上,我不知私自走了多少趟,门总是锁得紧紧的,我只好悻悻地扛着板凳回家。又要姐姐带我去向那位当知青的老师要课本,一次次被老师斥回。

父亲拗不过,带我去找老师,说:“老师,这孩子有学路,他五岁就能数到百、千、万,六岁会加减了,吃饭时也要蘸着菜汤在桌上写字,就求您收他入学吧?”老师嫌我小不好教,不说话,但看到他镜片后的目光还是那么冷峻,我急得哭起来。父亲趁机又求情:“老师,你看这孩子都哭了。我们本地话说‘七胜八败’,他也七岁了,刚好上学呀。”老师勉强答应了。父亲赶紧用宽厚的手背为我拭去泪水,粗糙的手背带着温暖和慈爱。

新生入学,村里人叫起管,大概是要接受老师的管教了。那天母亲早早地煮好粉干鸡蛋让我吃了,父母亲和姐姐都送我。父亲提甜茶甜酒,母亲拿酒杯茶碗,姐姐扛板凳。恰逢夏雨,大家从乡村小巷子往学校聚拢,雨水啪啪哒哒如音乐一般滴落在雨衣上,快乐激荡在我心中。大人小孩都戴个斗笠,有的披簑衣,唯独我穿了件薄膜雨衣,蓝色的,是父亲特意为我上学在墟上买来的。虽然我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同,但别的同学好羡慕。那天阴暗潮湿的教室显得特别拥挤,但又特别温馨,氤氲着酒香和茶水蒸腾起来的香甜。父亲领着母亲牵着我,端着甜酒笑眯眯地敬了老师,之后又敬了别的家长,最后又请我的大同学、小同学喝了甜茶。他密密匝匝的胡须快乐地抖动,笑眯眯地跟老师、家长以及我的同学说个不停,我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,眼角流露满足的神情,父亲今天特别和蔼。

记得有一回,父亲在生产队扇谷子,因为是在教室楼下,所以他抽空来看看我。先是向教师询问了我的学习情况,老师也哼哼哈哈地没怎么说话,大概是嫌父亲打扰了他上课。父亲看见我在写字,就过来手把手地教我写。大概是见我写得不好,就在我的方格本子上动手写了一个很大的字,我至今印象还非常深刻,是个“风”字,写在行首。虽然比我写得端正,但心里总是嫌他写得太大。老师走过来,阻止了父亲,父亲不好意思地走了,此后再也没到过我的教室。但他不断地在人前夸我,特别是期末考试我得了全校唯一的双百,他在人前说话更是絮絮叨叨,声音大得很。以至于别人说他骄傲,他也毫无觉察仍在夸夸其谈。但从此村里人对我另眼相看了,我成了别的孩子学习的榜样,瘦小的我增强了不少自信。某次,父亲有点小毛病,母亲说弄点小青(当地一种草药)喝,我顺口说,不要小青,要大熟。母亲说,什么大熟,莫名其妙,父亲说小青对大熟,这你就不懂了,我们的孩子会对对子了。

开学后,隔三差五有人逃课,他们有上山砍柴的,有下地抓猪草的,有走亲戚的,有肚子疼的,唯独我没有逃课的理由,但我也得逃他一次,要不心里总不平衡。

那天,我下定决心要逃课了。吃完饭母亲擦桌子,见我还在家里徘徊,就问我为什么不去上课,我红着脸说老师到公社开会了。母亲半信半疑,说要去问问。这下可糟了,我向来不会说谎,想拦住母亲,却怕丢面子。怎么办,左思右想,还是趁早找个地方去躲起来。

后山的地窖可以藏身,可窑小憋闷,我蹲了老半天,要透口气了。刚一探头,母亲就带着老师找到这儿来了。想缩进去,哪还来得及?“还躲什么?”老师严厉的目光和手指戳得我羞愧难当。母亲向老师做了很多解释,了很多不是,用目光催促我赶紧背起书包上学去。好在我平时读书还好,纪律也遵守得不错,老师才没有多说什么。一向温和的母亲严厉地批评了我,但没有向父亲提起这件事。她大概也不想让我多受父亲责骂,想让我自己反省吧。其实她对我的学习是十分看好的,跟父亲一样,总喜欢我学的东西能够表露出来,让村里人知晓,只是不好过于卖弄。所以家里的斗笠呀,谷席呀,箩筐呀,都让我用毛笔标上号写上名字。一回,我用学校捡来的粉笔头,在门口木头上写了几个大字,恰巧让村里一个老私塾看见夸奖了两句,母亲高兴得半天合不拢嘴,父亲田里回来,锄头还没放下,母亲就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。

我九岁时,父亲不幸从土墙上摔了下来,腰摔坏了,医院看不好,就四处奔波求医,花了不少钱,但腰伤一直没好周全。在这种贫困的境况下,父亲竟然花了四块多钱给我买了一个算盘,他说会写会算才是真本事,父母对我的学习寄以厚望。

12岁,我考上了中学,其他同学都留级了,我一人要到公社的中学读书了。母亲把他们结婚用的箱子腾了出来,给我装米装菜,这个硕大的箱子在学校算是大号的。村里有个堂兄在读初二,有点*灵*精的,但对我总是关照有加,母亲千万叮嘱他要把我照顾好,以免瘦弱的我受人的欺负。父亲不顾腰疼为我挑担,一头箱子、衣服、书包、米菜,一头是棉被草席。看他不断的换肩膀,我对父亲说,让我挑会儿吧,但父亲说,小孩没腰,挑不得重担,将来读好了书,雇人挑,就不要老爹挑了。一路上,父亲对我的交代至今萦绕耳边,他说,孩子,我们不要与别人比吃比穿,读书比得上别人才算真本事,以后就可以把锄头扔得远远的。

到学校为我报了名,父亲照样跟老师交谈了许久,无非是说我年纪小个子小不懂事,要老师多加照顾。报名的人多,老师仓促地应答: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”父亲又说:“老师,如果孩子不肯学习,你要严加管教,有不对的可以打骂,我们家长是不会生气的……”老师都有点不耐烦了,父亲还是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:“孩子又瘦又小,打要打轻点。”到了宿舍,他建议我睡下铺,这样更安稳。然后对舍友交代说你们更大一点,大家要团结友爱。他为我整理好床铺、草席、被褥,安放好箱子,一切安顿好了,父亲的背影慢慢模糊在我的视线之外……

我下定决心要把书念好。初中毕业,我是考上县一中的两个学生中的一个。但由于幼稚的我不肯离家,还是留在乡下中学读高中。高考成绩不高不低,父亲觉得可惜,毕竟那个中学的教学质量是问题,教师整夜不备课忙于修长城,父亲也是知道的。母亲催促父亲想办法去哪里补一补,于是为了补习辗转了几个学校。在一中补习期间,父亲得知几个部门有招干指标,赶到城关,征询了我的意见,问我有没有把握考上大学。我回答把握性是较大的,父亲就让我参加高考,果然不出父母所愿,我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大学,这时父亲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。

收到录取通知书,父亲为我的升学张罗了四五桌酒席。他又千里迢迢送我到福州省城,福州的鼓山和西湖是他的梦想,他说是因为我考上了大学才可以去玩,否则他平时哪舍得花钱去旅游啊,家里人笑说父亲是傍了儿子的福。到了宿舍,免不了说一番让同学们互相帮助,共结友谊的话,同学们点头称是,他才算一块石头落地。这回他给了我一百五十元钱。父亲本来是要到省城多玩几天的,但只呆了两夜,就匆匆忙忙要回家了,我送他到校门口车站,知道他这一去不会再来,我站在20路公交车的站牌下,目送他,说不出话,泪水又模糊了我的双眼……

后来父亲就给我写信,信件不长,但文字朴素,饱含浓浓的爱子之情。他的字不太好看,就让叔叔给我写信,哥哥也跟我写了几封,他们都谈到我你平时不善于交际,在大学里要懂得结交朋友,该花的钱要舍得花,至今这些家书依然保存着。其中一封信中父亲把“斈”字写成上面一个“文”,下面一个“子”,我当时还笑话他写了错字,后来才知道这是“学”的异体字,原来他读了两年私塾,怪不得对我的教育另有一套办法。拿着这封信,我又浮想起父亲对我的传统而朴实的教导。

父亲年迈了,把管家的事交给哥哥嫂嫂,他们给我的生活费逐年增加。嫂子有一部心爱的永久牌自行车,是陪嫁的,平时都很少借给别人骑的,骑了车都要认真冲洗干净。每逢我去上学,她都让我骑车到镇上,然后自己走路到镇里把它骑回家。嫂嫂在每年的夏天就开始给我织冬天的毛衣了,好让我秋季开学就带去穿。嫂嫂织的毛衣非常合身,她像慈母一样为我量了身材,然后把她的爱意一针一针地织进去,我秋季上学就可以带走。大二那年,我得了腮腺炎住院隔离,嫂子说当时她还想让哥哥去看我,都十九周岁的人了,他们还像关照孩子一样关照着我,一股暖流突然涌上我的心头。

送学的一幕幕,一程程至今仍在我脑际回荡,激发了我柔情和思绪。我算是镇里早期屈指可数的大学生,在当时也是家里的荣耀,我常常想,即便是荣耀,那也都是他们用一点一滴的关爱凝结而成的。如今我的孩子也考上了大学,而跟他们相比,我对儿子的付出似乎比他们的纯朴少了些什么?自己也说不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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